原创 陈武 心理学与生活
现代社会,抑郁已经成为影响个体身心障碍的首要因素。在过去的40多年里,很多科学家都致力于去发现哪些因素可以增加或者降低抑郁的风险。根据抑郁认知理论,认知易感性(cognitive vulnerability)是导致抑郁产生的重要风险因素。认知易感性是指个体在遭遇负性事件时,总是倾向于将负性事件的发生归因为普遍和持久的原因或者推断负性事件将引发其它的不良后果。比如,某人失恋了,就变得非常自卑、自我否定,把失恋的原因归咎于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和价值这种难以改变的东西;比如,某人被领导批评了,就觉得是不是领导对自己有看法,是不是领导想要开掉自己,喜欢把一件事情想得更可怕。有研究发现,认知易感性较高的人患上重度抑郁的风险是认知易感性较低的人的7倍。
因此,过去的很多研究都希望改变个体的认知易感性,从而降低抑郁。比如,认知行为疗法就是主要通过改变人的认知来干预和治疗抑郁的一种最常用的方法。认知干预常常被当成抑郁干预的金标准(Hollon et al., 2014)。
但是,也有很多研究发现,认知干预的效果其实一般。甚至有研究者指出,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认知干预的效果微乎其微。其原因是,认知易感性强的人,他们对事情的解释和推测一般都是偏负面的(如下雨了,然后觉得下雨的时候不想学习,考试可能会挂),而且这种消极的解释和推测是不由自主的。
如果要让他们换一种方式(即所谓适应性的方式)来理解和推测这些事情(如下雨了,然后觉得正好可以去图书馆学习,不用出去玩了,考试更可能考好),便形成了固有的认知方式和新的认知方式的冲突,这种冲突会消耗大量的认知资源,遗憾的是,高认知易感性的人恰好缺乏认知资源,相对于低认知易感性的人,他们更加不能集中注意,有更差的认知灵活性。
于是,与其去改变一个人固有的认知风格本身,不如去改变认知易感性的发生效果。一个人对一件事情的认识往往不是一成不变的。事实是,一开始对于事情的消极认知并不是抑郁的重要预测因素,关键在于接下来的时间里,对这个事情是怎么认识的,尤其是一个事情发生三天后当事人的状态是抑郁的重要预测因素(Haeffel, 2011)。
那么,哪些东西可以去加强/减弱一个人对某件事情的消极看法呢?
也就是,什么因素可以去影响认知易感性的效果呢?圣母大学的Haeffel(2017)通过三个研究,考察了睡眠在其中的重要作用。
研究一,通过为期四周的前后侧问卷调查,调查了132位大学本科生的睡眠情况、认知易感性、生活压力、和抑郁。结果发现,那些认知易感性较高的个体在面对压力的时候,如果睡眠质量还较好的话,会更加抑郁(相对于认知易感性较高,且面对压力但睡眠质量较差的人)。换句话说,对于认知易感性较高的人,睡得不好,反而不会那么抑郁。
研究二与研究一类似,主要改变了睡眠的测量方法。研究一中是用问卷进行睡眠质量的测量,研究二改用腕式睡眠活动记录仪客观地记录被试的睡眠状态。另外,实验周期改为两周,在第一周,初测被试的认知易感性和抑郁,同时每天晚上带着腕式睡眠活动记录仪睡觉。第二周,每天报告抑郁状态以及对于特定事件的认知情况。结果发现,高认知易感性且睡得较多的被试,抑郁是最严重的,与研究一的结果一致。那么,什么叫睡得多呢?有趣的是,当睡眠时间超过大约7个小时,高认知易感性的人就比低认知易感性的人会更加抑郁;当睡眠时间少于大约5个小时,高认知易感性的人就比低认知易感性的人反而会更不抑郁,也就是说缺少睡眠对低认知易感性的人影响更大。即,5小时(准确的是328分钟)和7小时(438分钟)是两个关键时间点。
研究三,采用实验研究法,实验持续两周。选取了40名高认知易感性的被试(认知易感性得分超过总体70%以上),随机选取20名进行进入睡眠限制组(每天睡眠时间缩短1小时),另20名被试进入控制组。结果发现,在控制抑郁的基线水平后,睡眠限制组的被试比控制组的被试抑郁水平更低。
总之,三个研究的结果支持作者的假设:对于高认知易感性的人来说,更少的睡眠能够降低他们抑郁的风险,贪睡反而会让自己更加抑郁。为什么多睡反而会更加抑郁呢?研究者认为:(1)睡眠对于人的认知过程至关重要,睡眠过程会不断巩固记忆中的信息;(2)睡眠更加偏好巩固人的情绪信息,比如有研究发现,情绪事件的记忆与快速眼动睡眠的时长成正比;(3)睡眠最偏好的是处理消极的情绪信息,那些高认知易感性的个体,每天晚上的睡眠都可能会进一步加强和巩固自己的消极情绪信息,睡眠越多,这种效果就越明显。
值得说明的是,我们通常认为,睡得好是一件好事。的确,研究也发现,良好的睡眠质量对于健康的心理功能非常重要(Irwin, 2015)。睡眠障碍往往与情绪障碍和多种形式的心理疾病(包括抑郁)存在密切联系。
但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有研究者假设,对于那些遭受较大压力的人来说,睡眠剥夺具有某种程度上的生物学适应意义。有时候,睡得不好可能是一件好事,失眠可能带有一定的进化意义,少睡一点可能会让我们更少地形成和巩固消极的认知,更少的睡眠或许可以带来更加积极的情绪适应。
尤其是,对于那些本身就很敏感的人,要少睡一点。
参考文献:Abramson, L. Y., Metalsky, G. I., & Alloy, L. B. (1989). Hopelessness depression: A theory-based subtype of depression. Psychological Review.
Alloy, L. B., Abramson, L. Y., Whitehouse, W. G., Hogan, M. E., Panzarella, C., & Rose, D. T. (2006). Prospective incidence of first onsets and recurrences of depression in individuals at high and low cognitive risk for depression. Journal of Abnormal Psychology.
Beck, A. T. (1976). Cognitive therapy and the emotional disorders. New York, NY: International Universities Press.
Haeffel, G. J. (2011). After further deliberation: Cognitive vulnerability predicts changes in eventspecific negative inferences for a poor midterm grade. Cognitive Therapy and Research.
Haeffel, G. J. (2017). Don’t sleep on it: Less sleep reduces risk for depressive symptoms in cognitively vulnerable undergraduate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Hollon, S. D., Areán, P. A., Craske, M. G., Crawford, K. A., Kivlahan, D. R., Magnavita, J. J., . . . Kurtzman, H. (2014). Development of clinical practice guidelines. Annual Review of Clinical Psychology.
Irwin, M. R. (2015). Why sleep is important for health: A psychoneuroimmunology perspective. 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
Watkins, E., & Brown, R. G. (2002). Rumination and executive function in depression: An experimental study. Journal of Neurology, Neurosurgery, & Psychiatry.
编辑 | 侯杰 转载 | 京师心理大学堂微信公众号 侵权立删